早上，钱多娣抱着刚在池塘里洗好了的衣服走到家门口，就见着她那大儿媳妇孙小娥拿着一个大木盆坐在那里搓洗衣裳。
钱多娣的眉头立刻就皱了皱。
自家不远处就是一个大水塘，大家伙平日里洗衣服都是去池塘洗的，偏就她孙小娥跟别人不一样！
洗衣服她几乎从不去那池塘里洗！
当然了，都是一家人，断没有说自家的水不给用的。可是这水你用了，那你就得把那水缸挑满才是！
可孙小娥从不！
她是一向来只管用水，不管挑水的。
钱多娣就很看不上她这大儿媳妇孙小娥的这种懒惰行为。
“懒货！懒死你算了！”钱多娣一边晾晒着盆里的衣裳，一边嘴里面骂骂咧咧的。
声音不小，那边搓洗着衣裳的孙小娥自是听见了。
孙小娥搓洗着衣裳的手一停，一扭头冲着左侧那边的屋子扬声就喊道：“老二……老二……太阳都晒到屋里来了，你还不起！”
好家伙，这边钱多娣才骂孙小娥懒，孙小娥转头就去喊她家老二了！
意思就是告诉她，真正懒的是她家老二呗！
直把钱多娣气了个够呛！
偏那孙小娥的叫喊声还一声高过一声的，瞧这左邻右舍的人都听见了，一个个的听到声音后这会正伸长了脖子往自家瞧呢！
钱多娣这下子气狠了，冲着孙小娥就骂了一句：“大清早的，你这是在叫魂啊！”
挨了骂的孙小娥见着自家婆婆这会是真生气了，立刻麻溜的闭上嘴了，低下头继续搓洗她盆里的衣裳去了。
这边钱多娣在骂完了孙小娥后，脚步一转就朝着左侧那屋走去了。
一走进屋，钱多娣对准躺在床上睡的正香的二儿子苏启航的胳膊一巴掌就拍了过去：“你个懒货……你还不起！”
被拍了的苏启航只能不情愿的睁开眼，对着一脸怒容的钱多娣说道：“娘，我昨晚上睡晚了，让我再睡会吧。”
他昨晚上可是跟村里几个关系好的去摸了半宿的鱼和黄鳝，接近凌晨一点才回的家。
“困？困也别睡了！”钱多娣说，“水缸里的水没了，你赶紧的给我起来去挑水去！”
于是，苏启航只能从床上爬起来。
他先跑去灶房摸了自己的那把牙刷刷了牙，再拿脸盆打了水把脸洗干净了，然后拿上水桶和扁担出门了。
一口水井打下来要不少的钱，所以早些年的时候，院子里住着的这几户人家就合伙在院子里打了一口井。
水井的位置最后打的时候，是靠近苏家对面那户。
那户人家姓刘，是他们村子里少有的外姓人之一了。
而苏启航这会下半身穿了一条黑色的喇叭裤，上半身他在里边搭了一件白色的衬衣，外面的是一件他娘钱多娣给织的蓝色毛衣。白色的衬衣领子就从毛衣口子那里露了出来，整整齐齐的，再配上他一米八几的大高个，愣是比村里其他的小伙子看着都显得更好看更精神。
好看的人，不管什么时候都更能吸引别人的目光，且不论男女。所以苏启航担着空水桶走到水井旁的时候，刘家那户的闺女刘晓云正拿着扫把扫屋门前的地呢。见着他走过来了，那姑娘眼睛一亮，冲着苏启航就笑了下：“苏启航，你来打水了呀！”
可苏启航还没说话呢，就听见刘家那屋子里传来了一道严厉的女声：“晓云，晓云……快进来帮我一把！”
刘晓云只能把扫把一放，赶紧回屋去了。
没一会儿，就听见屋里传来了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大姑娘家家的……少去跟那苏家老二说话……这别人要是瞧见了，背后是要说闲话的……”
刘晓云不知道回了句什么，随即那道女声立刻就拔高了几分，只听得刘晓云她娘周桂园尖声道：“我告诉你，那苏家老二就是不行！”说着，又警告刘晓云，“……再让我看到你跟那苏家老二说话，我就让你爸打断你的腿！”
声音并不小，不排除周桂园很可能是故意放大了声音，借着教训自己闺女刘晓云，同样的，也把她的意思表达给外面打水的苏启航听。
苏启航听见后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皱着眉头快速的把水打满，担着就赶紧往自己家里走。
在灶屋里，苏启航正拿着水桶往水缸里倒水的时候，钱多娣就走了进来。
一进来，钱多娣就冲着苏启航满脸不高兴的在那里说道：“嫌我家？那我还嫌她家闺女呢？都说娘矮矮一窝，就她家闺女那四尺六都没有的个头，我还怕将来生的娃都随娘了！”
显然，刚才发生的那一幕都被钱多娣瞧见了。
这个么的不痛快的发泄了几句后，钱多娣又一脸阴沉的将炮火对准了苏启航，冲着他就气道：“从今天起，你别给我再出去鬼混了，跟着你爹和你大哥一起给我下地去！”
苏启航把桶往地上一放：“我哪鬼混了？”
“你还没鬼混？”钱多娣气呼呼的说道：“你看看你，一天天的跟着远子那些人混着，地，地不下的，村里人一个个都在背后说你，你知道么？你今年都十九了，该懂事了！再这么下去，谁家愿意把闺女嫁给你啊！”
是，在听见周桂园嫌弃儿子说的那些话的时候，钱多娣是真气。可再气，她其实心里又很清楚，就自己家里的这个条件，以及老二苏启航平日里的样子，也怨不得人家嫌弃了。
因为苏家的条件是真的不好。
家里面一溜下来足足有四个儿子！都说儿子多，家里的劳动力就多，但这劳动力得等儿子们长大了，能干活了才算！
所以在苏家这四个儿子还小的时候，光靠谢多娣和她男人苏德平两个人出工挣工分，日子就委实过得分外的艰难。
后来呢，好不容易前头的两个大点的长大了，两口子想着能带着一起出工挣工分了，那上面的苏老头又病了。
作为儿子，苏德平肯定得管他爹。
于是那些年里为着给苏老头看病买药，家里日子比之前反而更艰难了。而花费了家里那么多钱的苏老头也没能熬过去，没几年人就没了。
办了老头子的丧事后，苏德平和钱多娣两个人又得开始管大儿子苏启明的婚事了。
要知道老大苏启明那会都十九了！这在农村里，再不找对象，那就真晚了。
最后，钱多娣和苏德平七拼八凑的，勉强把老大苏启明的婚事搞定。
在娶了大儿媳妇孙小娥回来后，钱多娣跟苏德平是想着自己两口子努努力，等两年日子松快些了，到时候就能给老二苏启航娶媳妇了。可谁知道，那大儿媳妇孙小娥是哪都不招钱多娣喜欢，但这肚子贼争气！
嫁过来没多久就怀上了，然后给他们苏家生下了一对双胞胎男孙——苏凯和苏聪。
两个大孙子，是够让钱多娣和苏德平高兴的。可高兴完了，人也犯愁的很。因为这老大苏启明多了两个娃后，不单不能再给家里帮忙了，反而还需要他们去搭把手。
家里之前为着老大苏启明的婚事，外债本来就欠了不少，这下子是怎么都凑不出钱给老二苏启航娶媳妇了。而且，苏启航的名声在村里也不大好听。
本来家里盼着他大了，能下地挣工分了，但是老二苏启航却不乐意。
每次出工他是能躲就躲，能溜就溜的，见天的在外面跟一群游手好闲的人鬼滚着。这让村里人瞧着，背后哪能有什么好话啊！
家里穷，名声又不好，她钱多娣要是有个闺女，她也不愿意嫁！
可这是自己的儿子啊，而且现在苏启航也十九了，钱多娣别提有多发愁给他娶媳妇的事了。
可苏启航却没认为自己是在鬼混：“村里的工分再挣，那都是固定的，它就只有那么多……你看之前爷爷还在的时候，半夜里想面条吃想得都哭起来了，可还是吃不着……还有早几年大哥去相看嫂子，家里连件像样的衣服也摸不到，最后呢，你跟爹只能去找那彬子家里借……说白了，这都是因为你跟我爹挣的那点工分根本不够咱家里这么多人的吃用！”
“可现在呢，我是地下的少，但我也给家里时不时的摸了不少的好东西回来啊！”他说着，还指着放在水缸旁的两个大水桶。只见一个水桶里面装着大半桶的大大小小的杂鱼，另一个桶里装的却是一条条肥壮的大黄鳝，“你看这些鱼和黄鳝，那不都是我昨晚上摸回来的么？我拿出去换了，怎么着也能比下地干活村里给的那点工分多吧……所以真要细算的话，那些个工分可抵不上我摸回来的那些个东西！”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谁能保证你天天晚上都能搞这么多的好东西回来？
这就不是个稳妥的事！
而且弄了这些东西回来，家里人是一个字都不敢往外说的。
虽说这两年管的没以前那么的严了，村子里有不少人都会想法子弄点东西回来改善家里，但都是悄没声息的自己在家里搞，就怕不小心宣扬出去，被外面人知道了，会有那眼红的人会跑去举报。
因此钱多娣就不认同苏启航的这些说法：“你觉得你能耐了，可那能耐也不是天天有的！再说了，你这天天都不下地的，村里那么多双眼睛瞧着，人家背后能不嘀咕么？大家都在背后嘀咕你不做事，你那名声能好？咱们家里条件本来就这样了，再没个好点的名声，你还想不想娶媳妇了啊？”完了最后，又拿刚刚的刘家举例了。
苏启航就说道：“娘，媳妇的事您别急，我心里都有数呢！她家不乐意就不乐意呗，我这不也没看上人家呀！”还说钱多娣，“咱没啥可气的。”
这话一出来，让性格一向来要强的钱多娣更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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