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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醋海


  皓月当空,一灯如豆,邵宜相趴在桌上打了个哈欠,她强打精神朝门口望了望,紧闭的房门只映出树影摇曳。
  今日弱水告诉他,时疫已除,沐峰也已经回来休息。她在房里等着,等着沐峰来找她,直到月上三更也不见沐峰来敲她的门。
  夜风吹动窗格,邵宜相走到窗边,竟从微开的窗口里看见游廊上沐峰正倚柱而靠,抬头望着天上明月。她本满腔怒火,却在见到他这一刻瞬间消散。那张如刀刻的脸庞带着倦意,深眸晦暗,愁绪不展,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邵宜相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心口莫名泛出一丝伤感。想起小宝死的那一刻,他强忍悲伤,以冷漠无情的态度面对众人。也不知这么多年,他隐忍过多少次悲伤难过,这个从不会示弱的男人,也只有在夜深人静无人看到的地方才会卸下铁甲,面露真情。
  想安慰他却不知该如何开口,邵宜相想起戴长景的那首曲子,那曲子舒适安宁,给人凝神静心的感觉。她坐到七弦琴前,弹拨琴弦,婉转悠扬的琴声透过指尖,在寂静夜空里缓缓流淌。
  一曲弹完,邵宜相从窗口望去,窗外月光如水银泻地,与星光辉映洒满游廊,安静的游廊上空空荡荡,没有任何人的踪影。
  翌日清晨,弱水来给邵宜相送早餐的时候,给了她一个小瓷瓶,道:“酌姐姐说这里的药膏能治陆姐姐脸上红点,只要涂在红点上,红点很快就会消失的。”
  “真的。”邵宜相惊喜的拿过瓷瓶,当即就对着铜镜擦起药膏。
  弱水双手托着下巴,睁大着眼睛望着铜镜里的邵宜相,羡慕道:“陆姐姐长得跟仙女似的,真好看。”
  邵宜相轻笑,“你和大公子呆久了,连嘴巴都变得跟他一样甜了。”
  弱水眨了眨眼睛,“我说的是实话,姐姐长得好看,戴大哥也总喜欢盯着姐姐看。”
  “哪位姑娘大公子不多看两眼。”邵宜相不以为意,继续涂着药膏,“现下时疫已除,酌姑娘应该也得空了,我想当面去谢谢她。”
  “时疫虽然解决了,但许多人身体还很虚弱,酌姐姐帮着大家调理身体,整天早出晚归的,一点也没有空闲的时间。”
  “真是辛苦她了。”邵宜相望了望手里的小瓷瓶,“这般辛劳她还帮我做了这药膏。”
  “这药膏是沐师兄做的。”弱水睁大了双眼,道:“就连里面的药引也是他花了好几天才找齐的。”
  “药引?”
  邵宜相猛然转身,紧紧握着手中瓷瓶,心口猛烈跳动,她明白了,那几日沐峰失踪是为了帮她找药引。心头升起一抹愉悦,抑制不住的笑容在唇角绽放,她忙向弱水问道:“沐峰在哪?”
  弱水想了想,道:“他去向村长打听有没有船只,说等陆姐姐身体好了,就顺着水陆一直去扬州。”
  “你再见他,让他来找我,我有事要跟他说。”
  邵宜相一等就是大半天,直到临近黄昏,沐峰才在门口出现。他朝她微微点了点头,将手里托盘递给她,邵宜相把托盘放到桌上,转身去望他,沐峰却只是笔直站在门口望着她,看似并不打算进屋。
  邵宜相想起之前在镇上,他也是这样站在门口和她说话。可进入江林村后,她和他一起被隔离在那个屋子,他抱她进屋,喂她喝药,还向她承诺会带她游遍五湖四海。如今她病好了,他却又站在了门槛之外,和她保持着距离。
  “我听弱水说,陆姑娘有话跟我说。”
  邵宜相胸口发闷,脸色不悦的坐在圆凳上,冷言道:“少镖主贵人事忙,我若不这么说,如何见得了你一面。”
  沐峰背脊笔直的站在屋外,道:“昨日就想来见陆姑娘了,只是担心又会惹陆姑娘生气。”
  邵宜相想起那日她推着他离开说过的话,瞬间无语的望着他,这个木头怎么就笨,她说不想见到他,他就真的不在她面前出现……邵宜相气的直拍胸口,“我生气你可以哄我开心,我说不想见到你,又没说你不能出现在我眼前……笨死你算了。”
  邵宜相气愤的起身去关门,却在触到那双深邃双眸时瞬间停了下来。此时,她与他近的只隔了一个门槛,他低头望着她,她也正看着他,四目相对间,她不由的脸上绯红一片,赶紧转过身去。
  身后沐峰轻轻咳了一声,问:“陆姑娘有话要问我?”
  邵宜相这才想起小瓷瓶的事,从桌上那起瓷瓶转身问他:“这个是你要弱水送来的?”
  “这是酌姑娘根据你脸上红点配的药膏。”
  “弱水说这里面药引是你花了好几天才找齐的。”邵宜相清亮的眼睛瞪着他,“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那几天消失是为我替我找药引。”
  “陆姑娘既托镖四方镖局,我自然应该护你安全。”沐峰站在门外,道:“若非镖局看护不周,姑娘也不会受时疫痛苦。只要能解陆姑娘烦心,沐峰在所不辞。”
  “少镖主的意思是,我若不是托镖四方镖局,你就不会管我死活。”邵宜相咬牙瞪着沐峰,明知他不是这个意思,但她就是受不了他总是和她保持着距离。
  “自然不是……”
  “出去……现在就出去……”
  邵宜相气愤的把门关上,胸腔怒火难以抑制的翻涌,看着手中的小瓷瓶又气又恨……
  大木头——
  戴长景刚从游廊拐角走来,就听见大力关门的声音,随后就见沐峰怔怔的站在门外,戴他走上前问:“你惹陆姑娘生气了?”
  沐峰皱眉想了想,不确定道:“可能吧。”
  这个木头连有没有惹姑娘生气都不知道,戴长景无奈摇头,安慰道:“陆姑娘大病初愈,难免心情不佳。”
  “你怎么来了?陆姑娘心情不好,你别去惹她。”沐峰微皱眉头望着戴长景。
  戴长景转了转手里的玄铁扇,挑眉笑道:“你当我是你,竟惹人生气。”
  沐峰斜眼睇他,“要去也晚点再去,刚把饭菜送去。”
  “被你一气,陆姑娘还吃的下去?”戴长景又想起一事,道:“对了,刚刚村长来传话说过几天有一艘船要去扬州,想问问你的意思。”
  “你不早说。”沐峰睇了他一眼,急忙快步离开。
  邵宜相本气的火冒金星,直到门声响起,心中怒火才微微退去,心想他还不算笨,没有转身就走,知道敲门来哄她。
  “陆姑娘……”
  清朗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邵宜相心中再生恼怒,不悦道:“大公子见谅,现下不便见客。”
  “这几日陆姑娘被困房内,心中一定郁闷烦躁,今日是十六,望姑娘赏脸,能和在下一同出外赏月。”
  “大公子可真会明知故问。”邵宜相心中更加不悦,明知她脸上有红点不能出去,他却还故意邀约。
  戴长景轻轻一笑,“姑娘可否开个门,长景有一物相赠。”
  邵宜相想起前日他也说过这番话,萤火虫在她周身飞饶情形再现,心情有所好转,她打开一条门缝,一条紫色面纱从缝外飘然而来。
  明月松间照,清泉水自流,清辉月光把整个山间镀上一层银白。清悦的萧声伴着泉水声缓缓流淌在山间,戴长景衣决飘飘立在泉石之上,身后潺潺泉水从上倾落而下。
  林间树上花朵繁盛,邵宜相坐在一块青石之上,紫纱掩面,她撑着头看着月下吹箫的白衣身影。月华拂面,清风吹发,月光下的戴长景面目俊美,风度翩翩,竟比她相像中的更加卓然超绝。
  萧声止住,戴长景望着邵宜相,虽以纱遮面,但她的惊艳容颜早已深深刻入他的脑海。见她正望着自己,他朝她微微一笑,收起玉萧,一片青叶从他手中飞出,数朵飞花瞬间纷扬,似雪翩翩而落。
  邵宜相仰头望着满树落花,白色花瓣在她周身飞落,她欣喜的捧起双手,片片落花在她手心堆满,双手凑到嘴边,轻轻一吹,花瓣飞扬,洒落一地。
  戴长景含笑望着她,紫色面纱被风吹动,娇艳容颜在面纱下若隐若现,耳边的白玉蝴蝶活灵活现,似真蝴蝶般在白色花瓣下灵活穿梭。戴长景足尖轻点,从泉石上翩然而起,飞跃落地。
  白衣掠动,邵宜相目光望向戴长景,他雪衣锦带,踏过满地落花在她面前站定,两指间拈着一朵白色鲜花,俊朗的面容带着温柔的笑容,将鲜花递到邵宜相面前。
  “大公子不仅拈花惹草的本领强,飞花摘叶的本事也是厉害。”邵宜相轻轻一笑,接过戴长景手里的花。
  戴长景嘴角含笑,“佛祖拈花,迦叶微笑,长景真是三生有幸,竟能遇到陆姑娘这样的知音人。”
  “大公子红颜知己布满天下,能得大公子青睐,自认是知音人,是小妹的福气。”
  邵宜相轻笑出声,双眸似落了星子般清亮璀璨,戴长景静静凝望着她,自镇上一别后,他终于为她扫除眉间烦闷,令她再度展眉开怀。
  戴长景对上邵宜相清亮的眼睛,温柔的朝她微笑,“红颜易求,知音难得。在长景心中,再多红颜,都比不上陆姑娘一个知音人。”
  邵宜相抬头望着月华下的戴长景,俊逸的脸庞,温柔的目光,好一个翩翩公子,玉树临风。难怪当初,爹娘会替她许下婚约。他是她的未婚夫,她千辛万苦跋山涉水从北往南,就是为了他。
  心中无由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邵宜相有些心慌的避开了他的目光。难道她的一生就这样注定了,成亲生子,持家理事,相夫教子?一辈子都被困在深闺大宅……可是沐峰还答应过她,会带她去五湖四海,看尽世间山河大川。
  晚风吹来,邵宜相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抱起了双臂,低声道:“不早了,我困了。”
  戴长景慢慢朝她走去,温柔的目光始终一瞬不瞬的望着她,邵宜相心乱如麻,始终低头垂眸不敢望着他。
  见她眼神无措,低头不语,一副心慌意乱的模样。戴长景心中得意,脸上笑意更深,“是不早了,回去吧。”
  二人走在回去的路上,因是中秋佳节时期,虽村内因时疫没有大肆庆祝,但家家户户都应景的挂上了灯笼。两排灯笼将道路照亮,柔和的暖色灯辉照在二人身上,把二人的影子拉得又长又瘦。
  戴长景边走边望着地上的影子,地上二人的影子比他们看上去靠的更近,稍稍往前走一步,地上的影子就靠的更近了,像是二人亲密的靠在一起。
  地上的影子突然停住了,戴长景去望邵宜相,她正僵直的站在一户门前,怔怔的望着紧闭的大门。
  邵宜相慢慢朝大门走去,漆黑的大门上方没有悬挂灯笼,这里正是当初她染时疫时,和沐峰一起居住的地方。
  戴长景上前轻声唤她,“陆姑娘?”
  “这上面怎么没有挂灯笼?”邵宜相指了指大门上方。
  “时疫过后,我虽带人把屋子上下都清理了一遍,但沐峰说过,时疫极易传染,让村长把大门锁上,待三天后再开起,屋里就一直空置着。”
  “清理?”邵宜相突然神色大变,追问道:“你怎么清理的?”
  “将里面所有东西都搬出去烧了,又用石灰粉里外洒扫了三遍。”
  “糟了……”
  邵宜相心急的上前去推门,奈何大门被一条大铁链锁住,链条因邵宜相大力推门发生沙沙的声响。
  “陆姑娘怎么了?”
  “我……我有重要的东西在里面。”邵宜相不死心的拽着链条。
  “里面已经空了,况且现在天色……”
  邵宜相心急如焚推着门的样子让戴长景止了口,他不再劝说,揽过邵宜相的肩膀,施展轻功,带她踏过屋檐而入。
  邵宜相几乎是整个人都趴在了院内草丛里,因天色太晚,只有这样她才能看的清草丛里的东西。当时她一气之下从屋里扔出来,东西应该就掉落在这片草丛里。
  “陆姑娘,你究竟在找什么,这里面我之前清理过三遍,绝不会有东西落下。”戴长景蹲在她旁边,帮她拨开草丛,看清里面空无一物。
  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让邵宜相有些颓然,她神情落寞的望着眼前草丛,心中既自责又后悔,那是沐峰亲自交给她的香袋,她不但没有好好收藏还把它随意丢弃,虽然香袋是她做的,但之后她要怎么向沐峰交代。
  恍惚间,听到戴长景在唤她,“陆姑娘,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回过神的邵宜相朝他点了点头,失神落魄的样子令戴长景不禁心中一紧,只恨当初清理的时候没有仔细留心,竟把她重要的东西一起处理焚化了。
  戴长景揽着邵宜相从屋檐跳下,刚落地,就见空荡地面上除了二人的影子外,还有另外两个影子。
  明月光辉下,沐峰扶着银酌站在不远处,银酌神色依旧清冷,沐峰却带着怒气,面色不佳的瞪着前面的两个人。
  “这么巧。”戴长景朝沐峰尴尬的笑了笑,“皎皎明月,载缺载盈,今天是最圆的时候,可惜无酒在手。”
  沐峰沉脸瞪着戴长景,“里面是什么地方,我说过三天内不能进出,你再胡闹也该有轻重。”
  戴长景微微一笑,“是我不好,见皓月高空就带着陆姑娘踏月而行,一时兴起就登高望月,忘了分寸。”
  沐峰依旧沉着脸瞪着戴长景,没有说话。戴长景心知沐峰对时疫最为敏感激烈,无论如何也不能把陆姑娘扯进来。
  “跟大公子无关,是我要进去的。”邵宜相愤怒的望着沐峰,他的手毫不避忌的挽着银酌的胳膊,二人紧密的站着,一副亲密无间的样子。
  沐峰眉头紧锁,沉声道:“陆姑娘曾深受其害,最清楚染上时疫的痛苦。你可知就这样随意进出,极有可能再染上时疫,甚至还有可能……”
  “对,我染过时疫,我还染过秋瘟。我为什么会染上这些东西,还不是因为你……”邵宜相怒火中烧,双目狠狠盯着沐峰,“我托镖四方镖局,可你是怎么保护我的?你思虑不全,领导无力,害我离了三哥,脱离了镖队。你更害我染上了时疫,害我被时疫折磨的死去活来,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
  “陆姑娘……”
  戴长景急声制止她,却惹来邵宜相更大的怒火,“你闭嘴,你也想骂我,这里最没资格骂我的人就是你。”
  邵宜相怒火烧心的望着前面三个人,熊熊目光最后死死盯在了沐峰身上,他的手始终扶在银酌胳膊上,她恨不得将那双手瞪出个窟窿来。
  她不愿再看,愤怒转身扬长离去。紧捏拳头,一路愤怒的走回了住所,回房经过廊下时,还踢翻了贺林辰准备抓蟋蟀的工具,气的贺林辰嚷嚷大骂,直到看到沐峰沉着脸色进屋才闭上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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