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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 权衡


  关外北风萧萧,宽阔的草原上覆上一层雪白的积雪。外面飘着鹅毛大雪,而草原上的帐篷内却是温暖如春,四壁都用了厚厚的毛毡相隔,帐里火炉猛烈燃烧,案几上还放着几壶马奶酒。
  一人用力掀开帘子,急匆匆的走到案几旁,向着正在喝酒的戴长景怒道:“你还喝的进去。”
  戴长景悠闲的为自己倒了杯酒,笑道:“人都到这儿来了,不喝酒还能做什么。”
  方唯拿下头上的雪帽重重扔在案几上,气道:“我们一路护送公主回来,他们竟然把我们安排在这里便没了动静。把我们的军队都被安排在帐外数十里之地,他们是什么意思?好歹你也是大明使者,我们是大明军队,他们就这么待客的。”
  方唯说着猛拍案几,戴长景索性拿起酒壶对着嘴酒喝了一口,平静道:“这里是鞑靼,军兵本就该在营外驻守,就连瓦剌派太子前来,他们的军队不也在营外驻守。你还是好好的在账内等着吧,别到处乱走来,免得错过了大汗的召唤。”
  方唯冷哼一声,“我只答应他保你安全回去,什么大汗不大汗的,谁稀罕见他。”
  戴长景正色道:“这话你以后不能再说了,隔墙有耳,若要别人怀疑我们此行的目的,我完成不了任务,你也就走不了了。”
  方唯小心的环顾四周后,低声向戴长景问道:“这都十天了,别说没见过鞑靼大汗,就连公主也没个回话,你说他们会不会了发现什么?”
  戴长景眯起了眼睛,“此事是有些古怪,我以大明使者身份护送公主回来,按理说鞑靼大汗应该相见。但他以身体不适为由,一直托着觐见,也没让其他人接待我们,只是让我们在这里干等着。花烈公主也没了消息,她与皇长孙有约定,应该会极力促成我与大汗相见。”
  “我觉得定是瓦剌太子搞得鬼。”方唯言之凿凿,“你想,他比我们早来那么久,一直在游说两国联盟,目的就是攻打我们大明。谁知我们突然前来,他定早早就给大汗承诺了些什么,致使大汗把我们冷落一边,为的就是挑拨我们与鞑靼的关系。”
  “越是这样我们就越要沉得住气,我相信公主已经在帮我们斡旋,只要鞑靼大汗愿意签署协议,我们就能回国了。”
  突然,一阵冷风从外吹来。有人掀帘而来,戴长景和方唯同时止了口,向门口望去。花烈身着深紫绒边袍裙,腰束金带,乌黑秀发上的银铃金簪因她的走动发出轻微声响,英气的面容散发明亮的光彩。
  戴长景起身恭迎道:“是大汗要见我们了?”
  花烈目光凌厉的望着戴长景,“你想见的究竟是我父汗还是别人?”
  戴长景微微一怔,随即嘴角含笑问道:“公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话你很清楚。”花烈扬起下巴,“不是吗。”
  戴长景面上保持着恭敬的微笑,“公主把我弄糊涂了,我奉皇长孙之命,以大明使者身份护送公主回鞑靼,如今却一直未受大汗接见。即便两国交战亦不为难来使,你们把我们一直晾在一旁,可不是贵国该有的风度。”
  “你不必搬出他的名字,我清楚我和他之间的交易。”花烈冷声道:“不过我更清楚我身为公主,要护全的是整个鞑靼。”
  “公主既还清楚你与皇长孙之间的协定,就该让我们尽快见到大汗,达成两国和平协议。”
  花烈冷眼望着戴长景,“你来此不只是为了两国和平协议吧。”
  戴长景微笑着反问:“不为此,还能为了什么?”
  花烈冷声道:“是为了挑起鞑靼与瓦剌的恩怨。”
  戴长景大笑,“公主误会了,鞑靼与瓦剌本是同宗,我一外人又哪有本是挑起你们的恩怨。”
  花烈冰冷的目光慢慢转向一旁的方唯,“不然,为什么是他带兵送我回来。”
  戴长景强笑道:“他是边关将领刘云大将军麾下军队,是奉了皇长孙之命一路保护公主。”
  花烈紧紧盯着方唯,厉声道:“你根本就不是明朝军兵。”
  方唯挺胸昂首道:“我乃圣上亲封御前亲兵。”
  “你口中的圣上并不是当今大明君主。”花烈目光炯炯的盯着方唯,“我说的没错吧。”
  方唯冷哼一声,撇过头去。花烈转头望向戴长景,道:“一出哈密所,你们就连夜换了一批军队,他们所穿的军衣军靴与之前军兵穿的看似相同,实则却有些出入。尤其是他们所拿的剑,剑鞘上没有军制武器应有的图腾。不过他们的习性倒是与军人相同,唯一不同的是他们对你的态度。未到哈密所之前,你还没有说出大明使者的身份,但一路军兵皆对你十分尊敬。出了哈密所之后,你告诉我你受封大明使者,特意出使鞑靼。可一路护送的军兵对你的态度却十分冷淡,对你的尊重甚至还不及对他们将领的尊重。”
  戴长景有些震惊,他没想到,花烈竟对大明军队这般了解。
  花烈目光再次望向方唯,“能接受军队管理,又不屑当今大明天子的,只有曾经的建文帝旧部。”
  方唯目光凌厉的望着花烈,“你既早知我们身份,为何一开始不言明?”
  “只要你们能平安送我回来,你们是什么身份又与我何干。”花烈挑起一边眉毛,望向戴长景,“他们的身份有疑,你的身份也就同样有疑。”
  “他们的确是曾经建文帝的旧部。”戴长景坦诚笑道:“不过已被皇长孙招安,皇长孙特赐军都身份,护送公主回国。”
  “你们大明的皇帝我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对于建文旧部他是不会手下留情的。这些人就算真被他招安了,也绝不会承认他们的身份。”花烈目光如炬,“之所以让他们护送我回来,是因为即便他们在鞑靼做出什么事情来,大明都可以推的一干二净,而你与他们混在一起,大明可以说你被他们所擒,一切事情都是被逼行事,也可说你与他们就是一伙的,毕竟大明朝廷从未真正承认你使者的身份,这也是你千方百计要鞑靼军队去哈密所接应的原因。一旦有人接应,你只需奉上大明使者密函就能跟着我们一路回来,否则除了密函之外,你还要交出公文、手令,才能令守关将士放行,这样无疑是间接让朝廷承认了你的身份。”
  戴长景点头赞扬道:“公主果然聪颖过人,我们的确有别的打算,但只不过以防万一罢了。毕竟我们身处他国,凡是还是小心点比较好。”
  “你不用再费口舌了。”花烈斥声道:“大明连退路都想好了,我真以为我会再信你的话。”
  戴长景直视花烈双眼,“那公主把我们留在这里,又是为何?”
  “我只是想帮你见一些你最想见的人。”花烈说着从袖中拿出一串银铃。
  戴长景大惊,一把拿过银铃反复观察后,愤怒的冲着花烈怒道:“你把他们怎么了?”
  花烈挑起唇角,“一个是你肝胆相照的好兄弟,一个是你的红颜知己,还有一个是你最爱的人,这三人的分量足以比得上整个大明朝吧。”
  戴长景咬紧牙关,强忍心中愤恨,“公主究竟何意?”
  “我拿他们三个人的性命,换你在鞑靼不可轻举妄动。”花烈一步步向戴长景走近,“自白云镇那晚,你假借送吃食之由向我探听是否有亲信在军队时,就是想我说出我有一队专属军队。当时我不知道你究竟是无意问起,还是有意为之,所以我没有给你任何回应。但之后,你拿出鞑靼信函,告知我军队已在边关等我,就差和我取得联系时,我就知晓这期间已经出了问题。”
  戴长景有些不解,“有什么问题?”
  “我那队专属军队乃是父汗直接受命于我,只有我与父汗知晓。我要回鞑靼一事只有脱尔与卓尔赤知道,脱尔不想我回去,而卓尔赤若把我回去一事告诉父汗,父汗定会让他前来接应。然去大明境界接应,此行危险,若不能带我回去,父汗定会责怪,他不会惹祸上身,只会私自命手下接应,所以他们二人皆不会把我回去一事告知父汗。可偏偏鞑靼密函中提起,我那批军队已在关外守候,显然是有人把我回去的事告知了父汗,所以他才会做此安排。”
  方唯听得有些糊涂,转头望向戴长景,只见他面色已逐渐变得凝重,花烈望着戴长景的神色,继续道:“脱尔和卓尔赤都不说,那就只有一种人会告知我父汗。”
  方唯已然听出花烈的言外之意,最迫切想让花烈回到鞑靼的就是大明,鞑靼有大明的细作,还是藏在鞑靼大汗身边的人。难怪花烈一回鞑靼便没了消息,因是去处理那个告密的细作。
  “公主,你心中又恨大可向我报复,一路以来,沐峰只是竭力保护你,他们什么也不知道。”
  “要怨就怨他们与你扯上了关系。”花烈冷声道:“那细作虽逃了,但我也猜的出他能把话带给我父汗,也能把话带回去给你大明。你一早就知道来我鞑靼的瓦剌特使不是别人,而是瓦剌太子。”
  花烈又望向方唯,道:“特意换了军队,就是想利用瓦剌太子挑拨鞑靼与瓦剌之间的关系。”
  戴长景面色凝重不堪,邵栋奉皇长孙之命送来密函,上面的确写明前往鞑靼的瓦剌特使实际上就是瓦剌太子。此番送公主回鞑靼,有鞑靼太子阻拦,未必能顺利拿到休战协议。若无法拿到协议,就只能另寻出路——刺杀瓦剌太子。
  瓦剌太子一旦死在鞑靼,鞑靼与瓦剌便是水火不容。届时,便是大明高高坐起,选择援助鞑靼还是瓦剌。
  刺杀一事非同小可,皇长孙又突然与藏在鞑靼的细作断了联系,只能借助戴长景和沐峰护送的机会,潜入鞑靼投放消息。
  原本的计划是他以大明使节身份,领兵护送花烈回国。然后想办法与细作取得联系,鞑靼若无休战之意,由细作出手,暗杀瓦剌太子。但瓦剌太子突然横死,鞑靼虽脱不了干系,可他身为大明使节,最容易引起怀疑。密函中提过,花烈的军队会在边关守候,只要有鞑靼军队接应,他便只需向花烈出示使臣密函便能领兵随花烈一起进入鞑靼。到时事败被抓,只需毁了密函便能与大明脱离关系。
  一入鞑靼,便是危险重重,此事不能让沐峰知晓,所以一看到密函后他就烧了它,想方设法让鞑靼军队出面接应公主。
  一路上戴长景一直在想,皇长孙会给他哪一支军队护送花烈回国。毕竟一旦被鞑靼查出破绽,这支护送队伍无疑是被朝廷抛弃的,朝廷会毫不犹豫的否认这支军队,甚至会找出一大堆证据来证实他们心存反心,或是他国细作伪装。
  令戴长景没想到的是,皇长孙竟成功游说了方唯这些人。有了建文帝旧部的名号,如若事败,他们不但可以助他逃离鞑靼,大明也可以以此为由将事情推得一干二净。不费一兵一卒,坐收渔翁之利。
  只是没想到花烈竟如此机灵,一早就看穿了他们的身份用意,反客为主,先一步把他们看守起来,令他无法与细作取得联系。
  戴长景正色道:“公主,我们这次来鞑靼的目的,一是平安送你回来,二是取的大汗的休战协议。如今我们已经完成了第一项任务,只要再完成第二项我们自会离开,不会给你们添任何麻烦。”
  “我清楚我与大明的协议,你们要的东西我也一定会替你们弄到手,但其他的你们想也别想,鞑靼与瓦剌不能再添恩怨。”花烈目光凌厉的望着戴长景,“你若敢孤注一掷,我就让你最重要的人陪葬。好好在账内呆着,我会让你见到他们的。”
  说罢,花烈转身大步离开。戴长景心中有些慌乱,从花烈刚才口中所说,看来这个细作身份败露,早已逃离。那么刺杀一事,便只能自己动手。
  戴长景望向一旁异常冷静,惬意躺在铺满毛毡上的方唯道:“你没话问我?”
  “问什么?”方唯舒适的翻了个身,“我们的任务是把你安全带回去,至于你上天还是入地,就是你的事情了。”
  “皇长孙要你们平安带我回去,但你们却连问也不问一声我来鞑靼究竟是为了什么。”戴长景道:“我现在告诉你,若有必要,我会想办法刺杀瓦剌太子,太子一旦死在这里,瓦剌和鞑靼都不会放过我。如今你知道了,还会继续保护我?”
  方唯从床上坐起身来,无比正色的望着戴长景,“我会,不光是我,我所有兄弟都会一直保护你直到回到大明边境。因为我们已经无路可走了。”
  方唯深深吸了口气,“圣上已经不在了,复国无望,我们唯一能做得只有恢复先人声誉,解除后人厄运。这些事情,只有他能帮的了我们,所以无论他要我们做什么,我们都会去做。”
  戴长景心中暗叹皇长孙手段,用孝义禁锢他们,让他们甘心为他卖命,但同时也对皇长孙心生感激,刺杀一旦成功,皇长孙本完全不必顾及自己的死活,弃车保帅,任由他在死在荒漠,一旦他死了,于大明就是死无对证。但皇长孙还是想保全他,费尽心思找到建文帝旧部,以孝义要挟他们拼死保护自己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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