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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赐婚


祭拜之后, 又在天云寺里用罢斋饭,沈纤纤同初一等人打道回府。

坐在马车里,她双目微阖, 昏昏欲睡。

突然, 初一低呼一声:“小心!”

沈纤纤一睁开眼, 就被初一拽着胳膊扔到了旁边。

“砰”的一声响, 一支短箭刺破车帘,深深扎进马车壁。——正是她先时待的位置。

箭尾犹自晃动不止。

沈纤纤瞬间睡意全无, 她瞪大了眼睛, 恐惧和紧张如潮水一般涌上心头。

紧接着, 又是数根短箭射进车厢内壁。

马车外面有人高叫着:“有刺客!小心!”

与此同时, 兵刃相接的打斗声响起,且越来越近。

间或还伴随着一两声惨叫。

“侯爷有交代, 不留一个活口。尤其是那个女的。”

这一切都发生在刹那之间。

初一握着短刀, 脸色铁青:“待着别动。”

沈纤纤自小在外行走,见识不少。但像今天这般近距离直面生死还是头一遭。

她下意识就听初一的话,一动不动。

初一扯开车帘, 只见外面不知从何处涌出来几十个黑衣蒙面人,手持利刃,招式狠辣, 正向马车逼近。

她是暗卫出身,看了一眼就明白,这些人来历不简单。

今日出行带的侍卫不少,功夫也好。但对方的人数明显多过己方。王府侍卫一对二甚至是一对三, 现下还能支撑。可再过一段时间, 终会落于下风。

初一当机立断, 抢过缰绳, 也不理会车夫,直接在马臀上狠抽几下,驱其前行。

暗卫的职责是保护主人。眼下情况危急,她要先护着马车里的人。至于其他人的生死,她暂时顾不上。

趁双方缠斗之际,马车顺利冲出一段距离。然而,没过多久,就有十来个黑衣人骑马追来。其中有人手拿箭弩,连环的短箭嗖嗖发出,射向车厢。

沈纤纤左右躲避,好几次险些被射中,后来干脆匍匐于毯上。

短箭自她身边飞过,最惊险时,几乎要碰到她的头顶。

腿上中箭,马嘶鸣一声,跪倒在地,马车也跟着侧翻。

沈纤纤从车厢中跌出来,顾不得身体的疼痛,随手捡起地上一根木棍就护在身前。

初一双唇紧抿,挥动着兵刃厮杀,右臂不知何时已中了一箭。

箭弩里的短箭可以数支连发,但更换不易。

趁着空隙,初一左手握箭,咬紧牙关,反向用力,直接将箭矢拔出,却惊觉右臂已提不起来,眼前也阵阵发黑。

箭上有毒!

初一心内悔意顿生,恐怕今天要死在这里。

身为暗卫,死于非命原也正常,只是注定要辜负王爷所托了。

在失去意识之前,她脑海中仅剩下一个念头:或许不应该单独护着马车冲出重围……

见她倒下,沈纤纤不由惊呼出声:“初一!”

前所未有的慌乱笼罩着她。她要查看初一境况,已来不及。因为黑衣人陆续骑马追上。

箭弩短箭已尽,他们干脆弃之不用,挥动手中怪刀,就向沈纤纤头顶砍落。

眼看着锋利的刀刃即将落在身上,沈纤纤牙齿咯咯作响,以木棍作为支撑,“噌”的向右一跃,险险避开,拼命奔跑。

虽然知道自己今日性命危矣,但不到最后一刻,总归还要奋力一搏。

怪刀砍了个空,黑衣人“咦”了一声,再次驱马挥刀上前。

沈纤纤听得身后马蹄声哒哒,一下一下仿佛敲在她心上。

她足下生风,从来没有跑的像今天这样快过。

但人的双足,又怎能跑得过马蹄?

也不过是须臾之间,她就被这群黑衣人再度追上。

还剩七个人,一样的黑衣黑罩,手握怪刀。

大概是胜券在握,他们反倒不急切了,而是驱马将她团团围在其中。

沈纤纤见逃不掉,又不甘心就此丧命,犹自尝试拖延时间:“各位好汉,能不能让我做个明白鬼?好歹告诉我,究竟是谁要杀我。”

她先时隐约听见侯爷,却不知是哪一个。

“废话少说,真想知道就去阴曹地府问阎王吧。”

话音刚落,就有黑衣人再度举起怪刀,直接向沈纤纤脖颈劈来。

阳光刺目,刀锋凛冽。

沈纤纤暗道一声,我命休矣。她下意识闭上眼睛。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她眼前不自觉浮现出许多人的面容。

但是想象中的疼痛并未到来,反而听到一声惨叫。

沈纤纤睁开眼,看见正冲她挥刀的黑衣人胸前被一支羽箭穿透。他低头看着胸口,连人带刀摔落马下,刀尖堪堪贴着她的鞋面。

这变故来得突然。

其余黑衣人惊呼出声,勒紧缰绳,向远处望去。

只听马蹄声如雷,由远及近。一人正策马赶来,手中犹握着弓。

沈纤纤眼睛一亮:“九郎!”

来人一身黑衣,头戴金冠,面容冷峻,神情端肃。正是晋王萧晟。

从魏品兰口中得知沈纤纤有难,他哪敢有片刻耽搁?

将令牌交给魏三小姐,请她去附近的京畿大营搬救兵,而他则一人一骑直奔京郊。

萧晟曾征战沙场,多次身临险境。但从不像今日这般不安。

他策马狂奔,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绝对不能有事!

是他把她带进京城,他必须要负责她的安全。

远远看见沈纤纤被围,黑衣人向她挥刀。萧晟快速弯弓搭箭,一箭射出,穿胸而过。

他只恨马还不够神骏,不能更快一些。

不过还好这一箭射得及时。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射死了黑衣人。

看见晋王,黑衣人们短暂愣怔后,再次对眼前女子挥刀。

沈纤纤见势不对,身子一矮,钻到了刚被射死的黑衣人马腹之下。

她少时卖艺,武功不济,但好在身手灵活,成功躲避了这一击。

黑衣人一刀不中,再次挥刀,这次动作既快且狠,势要将她一劈两半。

却听“当”的一声响,在刀刃离沈纤纤仅有几寸的距离时,怪刀的主人右手被利剑整个砍断,连手带刀掉在地上。

黑衣人惨叫一声,胸口又中一剑,跌落马下。

鲜血溅了沈纤纤一脸,连视线都变得模糊。

她听见自己心脏怦怦直跳,看到晋王骑着马逆光而来,手中利剑疾刺。瞬息之间,又刺中一黑衣人的咽喉。

原本七个黑衣人。他甫一出现,就解决了三个。

局势立时发生了明显变化。

萧晟以一敌四,丝毫不落下风。

沈纤纤早前听过不少关于晋王在战场上英勇杀敌的传闻。亲见之下,方知传言不虚。

怪不得当年兖州街头巷尾,都有他的传说。

但这几个黑衣人并不好对付。他们交换了一下眼神后,三人仍与晋王拼杀,另一个人却再度去杀沈纤纤。

那才是他们此行的真正目的。

这点小动作又岂能瞒过萧晟的眼睛?

他左手迅速摸出一柄匕首,径向那人后心掷去。

一击即中。

黑衣人倒在地上。

而晋王的左肩也被黑衣人怪刀砍中。他一声不吭,右手长剑加快攻势,数招中又解决一个。

他有伤在身,心知不可久战,必须速战速决。咬紧牙关,提剑疾刺,又杀一人。

沈纤纤惊呼出声:“小心身后!”

说时迟,那时快。

她提醒时,萧晟已听到耳后风声袭来,他动作敏捷,侧身躲避。

原本砍向他后脑的怪刀偏了一下,他躲过了锋利的刀刃,却被沉重的刀身击中后脑。

剧痛传来,萧晟感觉眼前一阵晕眩。犹不忘反手一刺,将身后的偷袭者一剑捅死。

解决掉最后一个黑衣人,他再也支撑不住,竟从马上跌落下来。

“王爷!”沈纤纤踉跄着快步上前,眼泪不受控制,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今日的阳光有些刺目,萧晟几乎要睁不开眼睛。

他听着女子的哭声,意识渐渐涣散。

明显能感觉到有眼泪落在他脸上,凉凉的。

他试图牵起唇角,想要对她露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容:“哭什么?本王说过,决不会让你再有危险。”

沈纤纤只觉得自己的心似乎被什么给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痛。

明明今天危险来临时,她还暗暗怪他非要带她进京。但此时此刻,那点不满早消散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担忧和心疼。

她鼻腔酸涩得厉害:“我不是为我哭,我是因为你啊……”

然而她这句话,晋王并没有听到。

因为他已双目紧闭,陷入了昏迷中。

荒郊野外,周围躺着不少尸首,晋王重伤昏迷不醒。百步开外,还有初一生死未知。

沈纤纤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不要慌乱。

当务之急,是要先把两人送回城中救治。

所幸他们都还还活着,这是唯一安慰她的事情。

宫中太医医术高明,肯定能救他们的。

沈纤纤正要重新整理马车,将两人搬至车上,却听到不远处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她心下大惊,面色苍白。再来一批人?看来是真的逃不过了。

马蹄声越来越近,她终于看清马上之人。

看见郭明等人熟悉的面容,沈纤纤骤然松一口气。

还好,是自己人。

但下一瞬,她又落下泪来。

他们要是能早来一会儿就好了。

方才王府侍卫与黑衣人拼杀,互有死伤。郭明等人明白,此行主要任务不是拼斗,而是保护沈姑娘。

亲眼看到十几个黑衣人去追马车,也不知初一能否应付得过来。

因此他们艰难冲出重围,追至此处。发现沈纤纤安然无恙,齐齐松一口气,放下心来。但一眼瞥见昏迷的晋王,立刻大吃一惊:“王爷!这是怎么回事?王爷怎会……”

沈纤纤定一定神,将方才之事简单说了,末了又急忙道:“快帮我把马车套好,赶紧带他们回城找太医。我只给简单包扎了一下。”

几人连忙照办。

人多力量大,顺利套好马车,将昏迷的两人小心翼翼安放在车厢内。

车帘被箭矢射得破烂不堪,勉强还能用。

此地不宜久留。郭明驾车,其余几人骑马随行。

不知是谁瞪了沈纤纤一眼,低声埋怨:“要不是为了你,王爷也不会……”

他话未说完,郭明就低斥一声:“胡说什么呢?这也能怪到沈姑娘头上?难道不是我们保护不力?”

其实刚看到王爷受伤时,郭明也曾对沈姑娘心生不满。可转念一想,她出门祭祀,带着明卫暗卫,并非孤身犯险,又何错之有?而且王爷看重她,情愿为她拼命。他们这些做下属的,又怎能迁怒于她?只怕王爷也不会高兴。

那人悻悻然不再开口。

沈纤纤抿一抿唇,没有说话。

郭明红着眼睛痛骂:“要怪就怪颍川侯!好狠毒的心肠!薛家欺人太甚!”

“是颍川侯做的吗?”沈纤纤轻声问。

“不是他,还会是谁?那群黑衣人说奉侯爷之令,手上令牌刻着‘薛’字。京城中,除了颍川侯,又有哪个姓薛的侯爷?还能一下子调遣这么多厉害人物?”

沈纤纤沉默不语,心中却有几分怀疑。

那群人既是蒙面,按理来说,是要隐藏身份的。却为何自报家门?

难道是真的有自信不留下一个活口吗?

现在她没有心情细细思考这些。从不信神佛的她,在心内将漫天神佛求了一个遍,希望他们能保佑晋王和初一平平安安。

——

晋王殿下受伤,不是小事。

太医院的杜太医与李太医等人匆忙赶到王府,查看伤势后,俱是神情凝重。

“这位姑娘是箭伤带毒,清除毒血、消除毒性之后,可恢复如常。”

得知初一能恢复,沈纤纤稍稍放心一些:“这就好。”她略一停顿,又问:“那,王爷呢?”

“王爷肩头的伤,看似严重,实则不足为虑。用些上等的金疮药,将养一段时日,也就好了。只是……”

见杜太医面带难色,话语转折,沈纤纤刚放下的心立刻被再次提起:“只是怎样?”

李太医叹一口气,接过话:“只是王爷后脑之伤,恐,恐有碍性命。”

“有,有碍性命……”沈纤纤脑袋轰的一震,耳畔像是有人拿着巨钹在狠命地拍,嗡嗡嗡直响。她勉力稳住心神,声音已不知不觉带上了哭腔,“太医,你要不要再看看?那种怪刀没有砍中他,他头上没有流血啊!”

她查看过他伤势,还庆幸他脑袋没被砍中。怎么就有碍性命了呢?

“姑娘,人的头脑,何其重要。怎么经得住重物击打?若真砍中,只怕整个脑袋都要没了,焉能还有命在?”杜太医双眉紧锁,摇头叹息。

沈纤纤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稳。

这道理她自然也懂,只是她仍免不了带有侥幸心理,希望他无事。

他在她最危险的时候,如同天神一般出现,救了她的性命。他还曾经疆场杀敌,平定战乱。他不能就这样死去。

李太医安慰道:“姑娘莫急,先观察一下。若能撑过今晚,兴许,兴许还有一救。”

“好,好,好,多谢太医,劳烦太医救他。”沈纤纤听到这句“兴许还有一救”,仿佛溺水的人捉住了救命的稻草,登时恢复了几分精神。

而管家福伯闻言,则面色惨白,眼圈都有些发红。

不是第一次跟太医打交道,年过半百的福伯心如明镜。太医说“撑过今晚,兴许有救”,言下之意就是,可能连今晚都撑不过去。

晋王受伤一事,很快传入宫中。

皇帝闻言大惊,他这个弟弟,统领禁军,也曾征战沙场,功夫了得,又怎会身受重伤?

再听说小九可能今晚都活不下去,皇帝心神巨震,仿佛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

“快!快,摆驾晋王府!”

一旁伺候的太监连忙劝道:“皇上,按规矩,臣下伤病,君主不宜前去探望。”

“规矩?!”皇帝勃然作色,“朕的亲弟弟命都要没了,你还在跟朕讲规矩?拖下去,重重地打!”

皇帝对下仁爱,很少疾言厉色,这般重罚更是少见。

左右内侍无人敢再吱声,忙去准备御辇。

“还有,命太医院所有太医,即刻去晋王府!”

从皇宫到晋王府距离不远,但皇帝却只感到慢,太慢了。

小九是他唯一的同胞兄弟,是他看着长大的。对他而言,是弟弟,也像是半个儿子,甚至比他那一群儿女还要更亲近信赖一些。

车驾停在晋王府外,皇帝当先下来,大步便往里走。

杜太医和李太医还未离去。他们刚给晋王的伤口敷了药,又用金针扎其周身大穴。

两人擦着汗,轻声道:“且看今晚怎样。”

正说着,忽听一声“皇上驾到”,众人连忙行礼。

皇帝已一脸焦灼走了进来。

登基十余年,皇帝早修炼得喜怒不形于色。然而此时他眉心的担忧和盛怒却格外明显。

“免礼!小九现在怎么样?”

两位太医对视一眼,杜太医大着胆子禀报:“回皇上,王爷他现下情况平稳,究竟如何,还得等他醒了再说。怕只怕……”

皇帝眼睑垂下,遮住眸中情绪,冷声问:“怕只怕他醒不过来是吗?”

杜太医忙不迭叩首:“皇上恕罪。王爷洪福齐天,得上天眷顾。只要,只要熬过今夜,想来定能,定能转危为安。”

皇帝睁眸,脸色灰白,他喃喃自语:“熬过今夜,熬过今夜……”

当年母后薨逝时,那个雨夜,不就没有熬过去么?

小九还不满二十三岁。

李太医常年为皇帝看诊,知其身体不好,忙恳求:“还请皇上千万保重龙体,莫让晋王殿下担忧。”

皇帝在晋王床前的椅子上坐下,冰冷的视线扫过沈纤纤。

她衣衫上血迹斑斑,头发凌乱。本该狼狈不堪,但因为她出色的面容,反倒有种诡异的美感。

然而皇帝毫无怜香惜玉之心,直接喝问:“说!小九到底是怎么受的伤?!”

沈纤纤正要回答,旁边的郭明已抢道:“皇上,是薛家!”

“你说什么?”皇帝微微眯了眯眼睛,语速极缓,“哪个薛家?”

郭明擦了一下眼睛,将今日之事原原本本告诉皇帝。

“……薛家的人要杀沈姑娘,王爷不知道从哪里得到消息,赶过去救人,以一敌七,才会不小心受伤的。”郭明想了想,从怀中取出一物,“这是打斗时,从黑衣人身上掉落的,他们还说是奉了侯爷之命,不留活口。”

太监连忙将木牌呈给皇帝。

皇帝多疑,看到写着“薛”字的木牌,第一反应,便是有人故意嫁祸薛家。但很快,他又生出旁的念头,或许是故意为之,让人以为是嫁祸,实际上就是颍川侯所为呢?

他心思在呼吸之间变了又变,眼角余光扫过沈纤纤,心中暗骂一句:红颜祸水。

要不是为了这个女人,小九何至于此!

皇帝深吸一口气,暂时压下想杀掉她的冲动。

小九还生死未卜,不能这么做。

“此事朕知道了,好生照看你家王爷。”皇帝站起身来,令人摆驾回宫。

他在此地于事无益,还可能给太医施加压力。不如先回宫彻查小九重伤一事。

京郊重地,天子脚下,居然有人敢行此恶事。真是不把他,不把朝廷放在眼里。

身为一国之君,皇帝身边暗探极多。他既然想彻查一件事,那就有的是法子。

这木牌的确是薛家所有。颍川侯府上也有不少高手。况且上次宫宴上,薛贵妃对沈氏女极其不满,当众毁其衣衫,勒令更衣。

所有线索基本已经指向了薛家。

但是暗探却又禀明皇帝一件看似毫不相干的事。

“皇上,魏家三小姐今日曾拿着晋王信物到京畿大营,说是奉命搬救兵。赵将军问她原委,她说不清楚,又离去了。”

“魏品兰?”皇帝眼睛微眯,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查!”

此时此刻,魏品兰正在家中惴惴不安。

她今天无意间听到母亲和心腹对话,意外得知,母亲与长姐竟要派人拦路截杀沈姑娘。

母亲常氏声音很低:“那姓沈的小贱人平时不出门,今日机会难得,务必要一次得手。娘娘的意思是,不惜一切代价,还要故意留线索,暗示是薛家。只有这样,联姻之事才能成。”

心腹低低一笑,轻声附和:“娘娘妙计,自然是不会有错的。一箭双雕,既除掉那个狐媚女,还让晋王府和薛家交恶……”

魏品兰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胸腔,呆愣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的母亲和长姐,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

虽然魏家妻妾多,母亲和长姐都会一些内宅手段。但她从小读书,学圣人言论,能理解她们用心计自卫,却不能接受为了联姻就要杀人。

魏品兰并不喜欢那个娇媚的沈姑娘。但不喜欢是一回事,得知自己家人要去杀害她而置之不理,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她自小读圣贤书,深知有些事可为,有些事不可为。

听母亲话里的意思,杀手已经派出去了,准备在沈氏女回城的途中伏击。

一想到沈姑娘会被杀死,会给自己和晋王的婚姻铺路,魏品兰就厌恶抵触、坐立不安。

不,她必须要阻止。

迟了恐怕就来不及了。

魏品兰没时间多想,悄悄让人备马。

大家闺秀,除了琴棋书画,骑马也略通一二。她原本的计划是提前赶到,通知沈氏女,让其改道或者等晋王派人来接。

但是出城之际,眼看日头升高,时间不早,又偏偏遇上晋王。她心虚恐惧,不自觉开口提醒:“……我是听人说的,人命关天,请王爷一定要信我。”

晋王没再多问,而是交给她一枚令牌,让她帮忙去京畿大营搬救兵。

魏品兰答应下来,可等她真的到达京畿大营见到赵将军后,她又忍不住心生悔意。

报讯救沈氏女,是情况紧急,不得已而为之。可若是将来彻查此事,查到魏家头上。魏家上下,包括宫中的长姐以及她生的三皇子和小公主,只怕都会受连累。

心神不宁回到家中,魏品兰焦急懊恼。

她暗暗祈求,希望王爷去的及时,他们一行人改道。最好双方没有遇上,大家所有人都平安无事。

突然,外边一阵喧闹。

“三小姐,宫里来人,宣你进宫呢。”

“让我进宫干什么?”魏品兰声音不自觉带着颤意,“再过半个时辰,天都要黑了。是,是长姐宣召我吗?”

“不是娘娘宫里的太监,是皇上身边的。”

“知道了……”

宫中贵人传召,魏品兰哪敢拒绝?对方甚至没有给她更换衣衫修饰妆容的时间,让她即刻进宫见驾。

到了宫中,看见皇帝,魏品兰感觉浑身的血液似乎都被凝固,恐惧到了极点。

她是尚书之女,淑妃之妹,以前也曾面见天子,却都不像今日这般紧张惧怕。

皇帝面无表情:“魏小姐,不知你是从何处得知,沈氏会有危险的?”

魏品兰心中一惊:“臣女,臣女偶然听人说的。”

她暗暗叫苦不迭,王爷怎么能将此事告诉皇帝呢?这是要害死她啊。

原本皇帝并不知晓是她给晋王递的消息,只不过是根据异常,随口一诈,不想她竟然直接承认,还是这种烂借口。

皇帝冷笑一声,越发认定这其中有猫腻。

“哦?难道不是你父亲与你姐姐合谋?”

“不!”魏品兰猛然抬头,“此事与臣女的父亲毫无关系,和,和长姐也无关。他们是被冤枉的。”

皇帝哂笑:“是么?朕已查得清清楚楚,此事就是你魏家所为。千真万确,还想抵赖不成?”

说到后面,他的神情语气甚是严厉。

天子之怒,非寻常人所能承受。

魏品兰本就心虚,此时更是委顿在地。她心中后悔、懊恼、恐惧……多种情绪交织,终是将心一横,含泪跪拜:“皇上,此事是臣女一人所为,与旁人并无关系。还求皇上看在臣女迷途知返的份上,饶过其他人。”

皇帝眼神晦暗不明。

魏品兰见已抵赖不得,唯有将此事揽在自己身上:“是臣女,是臣女思慕王爷,嫉恨沈姑娘,所以才会,才会糊涂行事。臣女愿一人做事一人当,把自己这条命赔给她。”

言毕,她骤然起身,决绝地撞向殿前石阶。

她心知因一念之差,酿成大祸。只希望能用自己一命,保住阖家上下。

魏品兰刚一起身,皇帝就冷喝一声:“拦住她!”

但她态度坚决,这一撞之下,已头破血流。

鲜血顺着乌发流出,很快染红了面颊。

皇帝皱眉:“去,找个太医给她包扎!别让她死在宫里!”

他又不是傻子,哪会听不出她是在替人顶罪?还因为嫉恨而去杀人?若真如此,又何必再去报讯阻止?

能让她愿意用生命去维护的,究竟是谁?

答案已呼之欲出。

皇帝吩咐暗探:“重点去查魏家!”

是夜。

魏淑妃在宫内双眉紧蹙。

她消息灵通,晋王受伤一事,已有耳闻。他到底因何而伤,也不难猜到。

若死的是那个沈氏,此事大概能大事化小。因为她知道皇帝对其态度。可晋王重伤,生死未卜,那就难说了。

皇帝对这个胞弟的感情,并不比对儿子们浅。

“皇上驾到!”

内监尖利的声音响起。

魏淑妃身体一颤,忙下跪迎接。

皇帝大步走了进来。若是平时,肯定会直接扶起她,温和地道上一声:“爱妃不必多礼。”

然而今日,皇帝气势汹汹,近前就是一脚,直接踹其肩头。

魏淑妃身子柔弱,兼之刚出月子没多久。被这样一踢,不由地摔倒在地,声音凄惶:“皇上!”

“好手段,好心机。”皇帝冷笑不止,“朕竟不知道,卧榻之侧,睡着这样一条毒蛇。”

“皇上说什么?臣妾听不懂。”

“你串通你母亲,雇凶杀人,试图嫁祸颍川侯一事,真当朕不知道吗?”皇帝提起此事,胸膛剧烈起伏。

除了愤怒怨恨,还有深深的自责。

魏淑妃之所以要除掉沈纤纤,诬陷薛家,无非是为了让其妹魏品兰嫁给晋王。说到底,这件事跟他也脱不了干系。若不是他曾经有意无意透露,京城双姝才能做得晋王妃。若不是他极力反对小九娶沈氏,说不定魏淑妃早就死心,也不敢生出这种大逆不道的念头。

但是皇帝又怎会有错?所有错误都是别人的。

他不能责怪自己,就只能将怒火加倍发泄到魏淑妃身上。

魏淑妃恐惧不已,她入宫多年,从未见过这样的皇帝,明白是这次碰到了他的逆鳞。

她连忙哭求:“皇上,求皇上饶恕臣妾,看看在多年情分上,看在铖儿和茵儿的面子上……”

“来人,将小公主抱到皇后宫中,交给皇后抚养。至于三皇子……”皇帝沉默了一下,老三是他最喜爱的儿子,可惜有这么一个母亲。

“鲁王被撤王爵之后,那块地还空着。就封三皇子做鲁王,择日就藩。”

“皇上!皇上!”魏淑妃失声痛哭,“皇上,您一向最疼铖儿的……”

王爵对于普通人来说,是一辈子求之不得。可是皇后无子,皇帝又最疼爱三皇子。魏淑妃怎么可能没动过那方面的心思?

她一心要促成魏家与晋王的联姻,无非就是为了拉拢晋王的支持。

眼下皇上要封铖儿为王,就是断了他储君的路。

那她这一番辛苦谋划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已经顾不上女儿被抱走这件事,只盼望皇帝能收回成命。

“淑妃染恙,幽禁宫中。无朕口谕,任何人不得探视。魏尚书年纪老迈,合该告老还乡。其妻常氏行为不当,除去诰命身份……”皇帝神情冰冷,居高临下俯视着魏淑妃,一字一字说得极慢,“你最好祈祷小九平安无事。若他有一丁点闪失,朕必灭你魏家满门。”

犹在睡梦中的小公主被抱走,皇帝大步离去。只留下魏淑妃满面泪痕,哭坐在地。

七月十五的夜晚,皇宫中一片腥风血雨。晋王府也不安生。

沈纤纤自从回来之后,一直水米未进,就在床前守着晋王。

她盯着萧晟的面容,眼睛连眨也不敢眨。

快交亥时了。

“沈姑娘,初一姑娘血色正常了,已无性命之虞。”

沈纤纤点一点头:“好。”

这算是她今晚听到的一个比较好的消息了。

“这是太医吩咐熬的药,该喂王爷喝了。”

沈纤纤接过药碗:“我来吧。”

三年前,爷爷患病,她也曾亲侍汤药。因此对于喂药这件事,倒也不陌生。而且晋王因她而受伤,她心绪复杂,更想为他多做些事情。

学着晋王上次喂她喝水的样子,沈纤纤也滴了一滴药在手背上,感觉温度适宜,才小心舀一汤匙,送到他嘴边。

但是昏迷之人,牙关紧咬。汤药喂到口边,根本喂不进去。

汤药顺着他口角流下。

沈纤纤连忙拿帕子擦拭掉多余药渍,心头一阵焦灼。

他身体滚烫,昏迷不醒。太医说今夜最为凶险,可他连药都喝不下去,怎么能熬过去呢?

福伯轻声提醒:“沈姑娘,不如试试以口度之?”

沈纤纤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以口度之”是何意:“那,你来?”

“不不不,此事只有沈姑娘您能做,若是别人,王爷定然不会同意。”福伯连连摆手,心说,您这不是为难我么?

沈纤纤与晋王作戏,也有过亲密举动。但唇齿相依,是她想都不曾想过的。

在她看来,这种事情,只合闺房嬉乐。即便是作戏,也不应当有。

可如今晋王因救她而重伤,生死关头,喝不下药。她哪里还有心情顾忌别的?

略一思忖,她就果断点头:“好,那我试试。”

沈纤纤漱了口,将一口药含在嘴中,凑到晋王唇边。

两人面孔紧挨,她能清楚地感受到他脸颊的滚烫,甚至还能听见他的心跳声。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似乎她的脸,要比发烧的晋王还要更烫一些。

沈纤纤从小怕苦,以前每次喝药,都要缠歪半天,非要爷爷给买蜜饯。

此时她也感觉不到汤药到底是何味道,只想喂他喝下。

舌尖小心撬开他的牙关,将药送进去。

很好,这一次没再流出来。

沈纤纤眼睛一亮:“好了,这个法子有用!”

福伯也连连点头:“对对对,辛苦姑娘了。”

沈纤纤没有接话,继续沿用此法。

只要他能活下来,这点辛苦又算什么呢?

连续十来次后,一碗汤药终于见了底。

沈纤纤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她放下药碗,胡乱擦拭一把,重新漱了口。

隐约听到福伯低声祈祷:“阿弥陀佛,一定要保佑王爷平安无事。”

沈纤纤默不作声,也在心里暗暗重复。

到得后半夜,她又依着此法,给晋王喂了一次药。

她坐在王爷床边,一夜未睡。困极了,也曾意识朦胧。但一合上眼,就能看到横七竖八的尸体,满地的鲜血。其中还有萧晟和初一的脸。

哪里还有一丝倦意呢?

天快亮时,萧晟身上不正常的热度终于退下了。

杜太医昨夜就留在晋王府,也基本一夜未合眼。

清早再次诊脉之后,他脸上的郁色明显消退一些:“还好,还好,第一个难关,算是成功度过去了。”

“真的?”沈纤纤大喜,“那他什么时候会好?”

福伯也舒一口气,目光灼灼看向杜太医。

杜太医沉吟:“只能说,暂无生命危险。至于康复,还差得远。”

沈纤纤闻言,忍不住面露失望之色。

皇帝在早朝上宣布了魏尚书告老先留京中,以及三皇子择日就藩一事。

朝野动荡。

人人皆知三皇子最得宠爱,朝中甚至有不少人暗中支持他,以期将来获得从龙之功。

谁知天威难测,皇帝一道圣旨就要将其打发去兖州了。

兖州富庶,的确是个好地方。但对一个储君有力竞争者来说,无疑是被踢出局了。

朝臣中也有人提出反对意见。但皇帝态度坚决,且皇子就藩名正言顺,又怎能再左右圣意?

有消息灵通者,暗暗将三皇子及其外祖家的事情,与昨日晋王受伤一事联系起来。至于真相如何,却不得而知。

退朝之后,皇帝没去后宫,而是命人驾车,再度前往晋王府。

晋王重伤一事,已不是秘密。

几个皇子公主或是亲自到王府、或是派人探视。

皇帝到晋王府后,直接问太医:“晋王情况如何?”

“回皇上,王爷洪福齐天,眼下已无性命之忧。”

听说性命无碍,皇帝略松一口气:“嗯。那,他什么时候能醒?”

沈纤纤也好奇,她先时问过,太医只说,离康复尚远,别的并不曾多讲。

“这,这……”杜太医一脸踌躇之色,他咬一咬牙,大着胆子,如实回答,“回皇上,或许三五日,或许三五月,或许三五年。也或许……”

见皇帝面如锅底,他余下的几句话,再也不敢说出口。

皇帝双目微阖:“或许怎么样?说!”

“……或许一辈子都醒不过来。”

沈纤纤心中咯噔一下,险些没低呼出声。

皇帝抬眸,冰冷的视线扫过房内诸人:“如果他一辈子醒不过来,朕要你们所有人,都给他陪葬。”

众太医连忙跪下:“臣等必竭尽全力,医治王爷。”

皇帝目光锁定沈纤纤:“你,过来!”

沈纤纤心中一凛,依言上前。

她此前曾见过皇帝两次,都是在晋王的陪同下。彼时皇帝温和慈爱,像是个年纪颇大的兄长,或者是性情和善的长辈。虽不满意她,却总归还是带一些无奈的笑意。

“你——”皇帝刚一开口,眼角余光掠过床榻上昏迷不醒的弟弟,暂时压下已到嘴边的话,“出去说话!”

“是。”

亲历昨日之事,又见过皇帝震怒,如今单独面见帝王,沈纤纤一颗心简直提到了嗓子眼。

她跟在皇帝身后,随他在院中停下。

不远处有侍卫守着。

皇帝在院中石桌旁坐下,以手支额,脸上流露出一些罕见的疲态:“你叫什么名字?”

沈纤纤心内惶恐,轻声回答:“回皇上,民女沈纤纤。”

“沈纤纤……”皇帝低声念了一遍,心想,果真是小门小户出身,连名字都取得随意。

沉默一瞬后,皇帝又问:“你知不知道,朕想杀了你?”

“皇上……”沈纤纤心尖一颤,昨日接触到皇帝的眼神时,她隐隐猜到了一点。

“要不是怕小九跟朕置气,朕早就下令将你杀了。还会留你到现在?”皇帝声音很轻,话语中的杀意却毫不遮掩。

昨日小九出事,他想杀的何止沈纤纤一人?但此女是小九心尖宠,若真杀掉,小九醒来,说不定会因为悲痛而丧命。

皇帝不敢赌。

他责怪魏氏胆大妄为,暗恨沈纤纤红颜祸水。但他内心深处也隐约明白。其实,此事的源头还在他自己。

是他为了平衡,不想让人猜出真实意图,才会提出要小九与薛家或魏家联姻。也是他不同意小九与沈纤纤结合。若非他一点点给予希望,魏家再胆大,也不敢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

如果他早一点成全小九就好了。

再瞥一眼沈纤纤,皇帝心内已有了主意。干脆就给他们赐婚吧。

他当然看不上沈纤纤,但小九眼下这情况,他没有更好的选择。

听闻民间有冲喜之说,办一桩喜事,或许小九就能很快醒来了呢。说不定再一高兴,就立刻康复了呢。

就算小九不幸,会一直昏迷,沈纤纤也得伺候他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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